詩：孟國平《母親》

朗讀者：薛悠璐

作者簡介

孟國平，江蘇泰州人，20世紀90年代起在《詩刊》《詩歌報》《詩神》《詩林》《江南》《鴨綠江》《青年文學》《山花》等發(fā)表大量詩歌作品，入選《新中國50年詩選》《90年代文學大系》《中國詩歌年鑒》等選本，著有《絕唱：守望玫瑰》等。

▍母親（節(jié)選）

引：蘇菲被送往集中營，納粹強令她將自己的孩子——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交出。納粹告訴她，兩個孩子可留下一個，另一個處死，至于留下哪一個，由蘇菲自己選擇。

“給我留下兒子吧！”

在最后一刻，一個母親無力地呻吟

把孩子和母親分開

就像把詩歌和美分開

一萬年以后，奧斯維辛仍將愧對歷史

愧對人類：一位母親的陣痛

絕望的呻吟，讓無辜從此拒絕了幸福

放棄是負罪，是被惡蹂躪的果實

自由撕成了良心的裂縫

抉擇仍是負罪，是終身的苦難記憶

槍刺劃破了純潔，殉死的女兒

在一個母親的血液中延伸出永恒的屈辱

“她已不是一個好母親，

她失去獲得慰藉的權利！”

舊的傷口被雪覆蓋了，脆弱的雪

新的傷口很干凈，只留下血痕、白骨

和關于污濁、暴虐之下的無助

歷史是蒼茫遠眺的眼睛，布滿了刀刃和彈片

選自《江蘇百年新詩選》（下卷）

朗讀者：薛悠璐

薛悠璐，中國傳媒大學播音主持藝術碩士，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朗誦演唱專委會委員、國家級普通話水平測試員、國家教育部“全國推廣普通話形象大使”、中國歌舞劇院朗誦藝術考級考官、北京語言學會朗誦研究會會員、江蘇省朗誦協(xié)會副秘書長、江蘇省青聯(lián)委員。曾獲中央電視臺首屆“沃爾沃杯”朗誦藝術大賽優(yōu)秀獎、中央電視臺第五屆“白象杯”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大賽優(yōu)秀獎，主持作品多次獲中國電視藝術家協(xié)會一等獎和江蘇電視文藝獎（政府獎）金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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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選讀作品

《揚子江詩刊》2018年第三期部分優(yōu)秀作品推薦

路東| 物之名

你從沒有任意說出物之名

它們正相安于自身

命名的游戲將會重新開始

人與物只有權宜的身份

人提及物之名不一定敬重

它們已被帶入附會之所

靠直覺過好這短暫的日子

那個邀約者還沒有露面

和沒有被說出者默會在先

肉身敗壞了與時間無關

這靜默有時比想象更深遠

你又折返在空蕩的路上

你從不會任意說出物之名

真實有它可畏的品質

你必開口時，能應答之物

從它的名字中拔根而起

果爾默 | 靜物

植物里的馬：無中生有

塵埃之馬，圍繞花朵和葉子

近處的流水打開窗戶

我找到桌上的瓷瓶，龐大的寧靜

使馬離開馬，塵埃離開塵埃

一堆石頭圍繞流水

魔頭貝貝 | 銀子在天空閃爍

銀子在天空閃爍。

不用買，黑暗的鐐銬：每個人都轉不出手去。

屬于月亮的寧靜，翻譯著傷口。

然后讀了會兒僧伽吒經。喝水。方便。然后

拎著手電筒，在院子里巡邏。幾百米外

值班室窗口滲出燈光。仿佛證明著此刻有我。

張遠倫 | 時光贖

時鐘懸掛在高墻上，我能聽到

大齒輪抵觸小齒輪旋轉，發(fā)出的呼救聲

接近精密便是接近真理

可我對不可能的完美并不熱愛

我沉迷于猜想，勝過熱愛謎底

當我愧對一柄巨大的秒針

分針和時針便會忍不住微微動一下

我知道自己獲得了感應

就如同獲得虛構的情節(jié)一樣

讓我充滿敘述的沖動，在鐘樓下

寫這首精神落點的詩，并期待

被一聲微響猜中，抑或拯救

喂，朋友啊，你會朝著枯槁的我

像喚醒時光那樣，嘀嗒一聲嗎

周瓚 | 萬象

觸角擺動，一首詩蝸牛般徒勞

仿佛河伯來到了入�？�，浩渺令它無言

而畫師慣用留白蒸騰出蒼茫

跟隨他的腳步，而不是鏡頭

俯仰所見，只在詩人筆下

在詞語星星般迸發(fā)的想象之中

深沉的黑夜啟動你，宇宙機器的微型版

生命反抗著生活，記憶復寫

靈魂的基因，而完整性

串聯(lián)起有無，以及對有無的沉思

黃梵 | 寫作生涯

我住的地方，已不在鬧市區(qū)

那里的夜，是青蛙模仿歌劇的唱腔

那里的云，像粘在山頂的白翅膀

我的心情，來自路邊花貓的羞怯

我見過，秋風牽著落葉的手

領著它們回家

見過，太陽張開紅潤的嘴

等著飛機探進銀色的壓舌板

聽過，寺廟鐘聲一遍遍催促

小學生的腳步

但有時，我還是會失眠

漫長的夜，令活著變得千瘡百孔

從惡夢中醒來，已不是安全著陸

聽見年輕人飆車的尖叫

知道他們在尋找傷口

到了白天，我又變得坦然

朝陽像燒紅的鐵，又在湖里淬火

我已靜下來，繼續(xù)在稿紙上生產

樹木、河流和家園

飛廉 | 春日山居

她們下山放風箏去了，

她在里屋看《小城之春》，

我一個人坐在院子的陽光下，

靜靜坐著。一陣風過，

吹動屋檐下幾株野薺菜。

老桐枝頭，鶯雀啄食桐花，

有苦香浮動。

我只靜靜坐著，我的喜悅

像一滴滴新鮮的鳥糞，

時而滴在晾曬的春服上，

時而在青石上

繪一幅八大山人的圖畫。

[美]弗瑞德·馬爾尚 | 無人之境

我會很小很純潔；

像無害的風一樣

輕拂青草

彎下羽扇豆秧——

新枝透出淺淺的翠意。

我會停下欣賞，

像松林間跳躍的松鼠們——

我的后背拱起，肢體

蕩漾成一個問號

在得到答案前匆匆逃離。

我會教導我的心如何做顆心——

幫助門敞開，

邀請高高的影子張望進來

像好奇的陌生人，

讓房間里漫溢出——他們。

謝炯 譯

王家新 | 告別

昨晚，給在山上合葬的父母

最后一次上了墳

（他們最終又在一起了）

今晨走之前，又去看望了二姨

現在，飛機轟鳴著起飛，從鄂西北山區(qū)

一個新建的航母般大小的機場

飛向上海

好像是如釋重負

好像真的一下子卸下了很多

機翼下，是故鄉(xiāng)貧寒的重重山嶺

是溝壑里、背陰處殘留的點點積雪

（向陽的一面雪都化了）

是山體上裸露的采石場（猶如剜出的傷口）

是青色的水庫，好像還帶著淚光……

是我熟悉的山川和炊煙——

父親披雪的額頭，母親密密的皺紋……

是一個少年上學時的盤山路，

是埋葬了我的童年和一個個親人的土地……

但此刻，我是第一次從空中看到它

我的飛機在升高，而我還在

努力向下一一辨認

但愿我像那個騎鵝旅行記中的少年

最后一次揉揉帶淚的眼睛

并開始他新的生命

葉梓 | 紀念

秋涼了

仰天而睡的母親

那墳頭不停搖擺的衰草能替你擋住昨夜的寒意嗎？

家鄉(xiāng)謠曰：

十月一，送寒衣

今日處暑

今日，離我送去衣裳的日子還遠

——為什么一場又一場的秋雨要不斷加深大地的涼意

——為什么我得秉承村莊的旨意而不能提前送去溫暖的衣衫

風中的母親

滴酒不沾的母親

請飲一口我千里迢迢帶來的青稞酒：

擋擋寒

也擋擋今夜從對面山梁上爬過來的月亮的清寒之光吧

張羊羊 | 等

我很瘦

但還有點重量

即便快死

也還有些掛念

不比大象輕

來看我的人

先給我封信吧

是騎馬，還是坐船

我會慢慢等著

若途中太遠

我也有時間

選長耳朵的草葉

或穿紅裝的鯉魚

以便你辨認

麥閣 | 五月槐花

這些天

她時不時就觸到我輕柔的呼吸

多么熟悉，像清醇的酒

像無數精靈般的鳥兒——

晶瑩翅膀里都有一顆女孩子的心

保有雪的顏色

這些天，我一抬頭就能看到她們

一張張小嘴唇柔白而潤亮——

據她們說，那青青湖岸邊

我的童年還在……

魯克 | 坐在磨臺上看看父親

坐在磨臺上看看父親，看看秋陽照亮的小院

墻頂木橛上掛著的四季豆，已經干透了

涼風吹過，飽滿的顆粒在干脆的豆皮子里

嘩嘩作響

一只蜘蛛正在上銹的鐵條上爬行

它的一生都在織網。它得趕快再織一張

才來得及網住黃昏

如果父親從《半月談》里抬起頭來

夕暉在他的帽檐上隱退

天就黑了，那些散漫的、寂靜的時光，將

再次漏網

四圍的白楊樹又高了不少。樹葉快落光了

蟲屎從最高的枝頭落下來，落在磨槽里

雨點一樣，啪啪直響

而光陰無聲：坐在磨臺上看看父親，一切修辭

都是多余的

唐訣心 | 每一片落葉，都是返鄉(xiāng)的游子

秋風一吹，就想家了

那些落葉，都有一雙凝視故鄉(xiāng)的眼睛

在風中，他們一定聽見了什么聲音

是什么聲音啊，如此決絕

如此奮不顧身地

讓每片葉子，毅然踏上回鄉(xiāng)的旅程

他們急不可待地跳下枝頭

像跳下一輛日夜奔襲的長途汽車

在秋風中，尋找親人的身影

故鄉(xiāng)屋頂，裊娜的炊煙

岸邊的蘆花，舉著漂白的鄉(xiāng)音

每一片落葉，都是返鄉(xiāng)的游子

所幸的是，即使他們再忙

一接到秋風的通知

在這個鋪滿露水，月色和霜雪的清晨

路上走著那些匆匆回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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