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出一百分貝的長鳴

沒有浪漫 

沒有憂郁

只有飛奔的靈魂的運動

沒有眼淚 

沒有憂傷 只有生者和死者

以及自然留下的遺產(chǎn)

四

在冬天 

 我身體里的風(fēng)暴

遠(yuǎn)大于納木那尼峰的風(fēng)暴

你這座身披圣甲的天神

倚劍而坐 

睥睨眾生

你與岡仁波齊結(jié)緣

像宇宙中兩滴晶瑩的水

融化鉆石 

 融化所有靈魂的水

把諸神埋葬在你的腳下

使你成為萬山之根和諸神的奧林匹斯

或者成為萬水之源和諸神的圣殿

如果花兒還可以再長高一些

那么把更低的花兒交給更深的峽谷吧

把峽谷變成山峰 

 把山峰趕進(jìn)峽谷

巨大的冰槽形成天然的佛教萬字格

在忙碌的山徑

擁來了青稞的兒子 

 恒河的兒子

以及鳳眼菩提的兒子

虔誠叩拜的五體匍匐在漫漫長路

我來到納木那尼峰的邊緣 

 岡仁波齊的

邊緣

在這白銀鋪就的波峰浪谷的大海

充當(dāng)一次微不足道的事物

五

河水澄澈明凈 

 水面蕩漾的微風(fēng)

無償?shù)木璩隽诉^往行人的虔誠

岸邊的托林寺有純潔的喇嘛

他們的身體包涵著純銀般的云彩

悠悠似菩根蓮瓣

我眼中的靛藍(lán)被無限制地擴大

直到象泉河畔的落日被染成赭黃的

鎏金

幸虧人世有禪音梵唱

幸虧晚霞中的彩砂飄落人間并熄去

人心的浮雜

幸虧遠(yuǎn)處的雪山如一只碩大無朋的

涅槃的鳳凰

當(dāng)我再一次地向高處仰視

那浩淼的冰川如高原水晶般的城堡

又像是干燥的草葉上的一縷閃耀的

光斑

它已脫離塵世億年之久

在這里大海升起變成一只海鳥飛走

高原沉落如一片飄舞的雪花

那是所有激情迸發(fā)后的靜默

仿佛圣殿向我緩緩打開了凝重的佛門

里面蘊藏著無比遼闊的波浪

六

圣湖瑪旁雍錯 

 細(xì)風(fēng)蕩漾

宛若宇宙之沙輕掠靈魂崇高的堤壩

人與鷹的翅膀在高處比翼

在悠悠白云之上展現(xiàn)佛光蓮花

風(fēng)中飄蕩的梵音

在湖面層層漣漪中傳誦千年

圣湖的涯岸 

曾有高僧撫節(jié)遠(yuǎn)眺

萬里恒河求法 

 杖錫孤征天竺

他在傳經(jīng) 

 伴隨著悠揚的鐘聲

我們傾耳聆聽

同一座鐘聲上的兩只鴿子

向著不同的方向飛散

藍(lán)的更藍(lán) 

 灰的更灰

更藍(lán)的那只變成圣湖瑪旁雍錯

更灰的變成鬼湖拉昂錯

灰色鴿子的羽翼常年陰風(fēng)四起

人畜難近

高僧的經(jīng)法傳頌千載

只是讓我們了悟并分清

拉昂錯是只灰鴿子

雖然它曾是圣湖瑪旁雍錯的兄弟

七

拉薩河谷

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稞的針芒

全部指向天空

刺痛了飄飛的白云的翅膀

一大片白云突然降落

它們也需要土地的滋養(yǎng)

土地啊土地 

 天上的白云

也需要你為他療傷

白瑪次仁身背“堆諧”和老阿爸的遺愿

走在田埂上

牛皮船的渡口 

牧民彈奏著扎念琴

在等待著“轉(zhuǎn)田節(jié)”和“望果節(jié)”的到來

花香總在風(fēng)源處飄蕩

飄蕩啊飄蕩

白瑪次仁要去遠(yuǎn)方

天地更加遼遠(yuǎn)和空曠

白瑪次仁的全新的旅行

在青稞與青稞的田埂

風(fēng)全部堆積在上面

八

我向往的雪山

從未爬過的雪山

我想在雪山下留個影

連這么小小的不算奢侈的想法

都被雪山前獵獵的高原風(fēng)吹走

我想在雪山的腳下 

那一間小木屋

住上一宿

在夕陽西下的時候

看晚霞怎么把雪白的山脊染紅

或者在黎明時分萬丈的朝霞

怎么把雪白的山脊照得更亮

抬得更高

這一點想法算不算奢侈

夜晚 

月亮升起來

那遠(yuǎn)遠(yuǎn)的高高的忽明忽隱的地方

像木屋前牧場的羊群

離我再遠(yuǎn)也不過幾步之遙

我伸手就能觸摸的是雪山上白白的

一團(tuán)雪啊

這短短的幾步之遙的雪

竟照亮了我的余生

九

銀色的山尖 

 陽光從上面劃過

如此地狂放不羈

野馬華麗的身姿飄忽奔放

河中流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催生著青草和寺院的香火

希夏邦馬 

 瀲滟的佩枯錯

那像藍(lán)冰一樣的湖水堅定有力

像一道平鋪的瀑布

我在埡口眺望 

 久久佇立

希望自己成為高原最后一座石林

這樣我即可不朽

一生所追求的不朽

其實我只是站在土林的邊緣

從象雄王朝的城垣中退卻

我徘徊躑躅于自己的死亡之中

又像是一座飛翔的城池

高原的明月會洗去我所有的滄桑

與疲憊

裸露出湖水的山巖透視出天空多余

的靛藍(lán)

稀缺的氧氣 

 嬌艷的格�；ㄩ_

鐵的山嶺連綿著咸澀的疾風(fēng)

凌晨 

 雄偉壯闊的札達(dá)土林尚未蘇醒

十

綠色是眾草之神 

叢林之神

藍(lán)色是天空之神 

湖水之神

白色是云朵之神 

雪山之神

人們來到這里只是接受洗禮

記憶中增加些金屬的光芒

這里所有的東西我們皆可觸摸

包括那低懸的紅日和即將籠罩的星空

晚風(fēng)從亂石堆中吹來

蟲鳴和鳥聲從群山的谷壑中飄來

遠(yuǎn)處的羊群像起伏翻滾的暮云

天空披著五彩的經(jīng)幡壓向五彩斑斕

的土地

光明并未遠(yuǎn)去

盡管經(jīng)歷過冷咧的冬季

盡管經(jīng)歷過漫長而又險惡的黑夜

如果我的血液里依然有愛的燧石

這燧石仍舊能夠點亮夜空

在我被白雪灼傷的雙目復(fù)明之前

下一個黎明正悄然降臨

飲一口雪域純凈的圣水

讓它和我的靈魂一起

奔流在山澗幽谷的寂靜之上

作者簡介：

劉劍，男，當(dāng)代詩人，安徽省亳州市人。出生于二十世紀(jì)六十年代，八十年代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歌報》《中國新詩》《詩選刊》《當(dāng)代詩歌》《詩潮》《讀者》原創(chuàng)版等報刊。有作品被收錄《2015年中國詩歌年選》。出版有詩集《堅韌的水流,》《微藍(lán)》《短歌行》等。中國天使媽媽基金會創(chuàng)始人之一，名譽理事，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現(xiàn)定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