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君切莫亂稱“王”
李克寒
大凡亂世,往往盜賊蜂起,群雄競相稱王,甚至阿貓、阿狗也要揭竿而起,張旗擊鼓,霸塊地盤,過把“王”癮。當今,可謂太平盛世也,天下未亂。然而,神州大地,卻見“王”者迭出,群“王”競雄:畫界有貓王、虎王、狗王、雞王:書界有楷王、篆王、隸王、草王,還有左手字王、反書第一人-------這真是遍地是王,“王”橫天下,令人跪拜莫及,誠恐誠惶!
這么多“王”是如何冒出來的?細想,大概不外乎以下幾種:
其一,自吹自擂,自封為王。
記得前年逛琉璃廠,西廠一門前豎一碩大招牌:“天下第一駝”。十分搶眼。入內(nèi)細觀,只見一披長發(fā)、留短須的“王”者,正左右開弓,潑墨畫駝。我不懂畫,便悄聲問同行的一位著名畫家朋友:“畫得如何?”豈料畫家朋友一把拉我出門,搖了搖頭說:“無語!薄罢χv?”“說真話,怕刺激他,不忍;說假話,吹捧他,不會!庇谑,我們便逃之夭夭。
不幾天,再逛琉璃廠,這位"天下第一”不見了。大概騎著他的“駝”,不知又竄到哪里去為“王”了!
又一次,在筆會上碰見一位自稱“楷王”的“王”大人(有名片為證)。也真有點“王者風范”:捋衣挽袖,定神凝思,懸空耍筆一番,胖夫人趕緊抻紙、遞墨、上茶。俄傾,“厚德載物”墨寶落成。然而四個字里,竟錯了三個!
嘿嘿,比這樣的“王”更精彩的,還真不少。遲早也許會在大街小巷,在大大小小的網(wǎng)站讓您撞到!
其二,借人起哄,納“譽”封“王”
誰不愿戴高帽子?一般的來說,現(xiàn)在的人逢人“燒高香”者居多。有些“同學”不懂藝術(shù)或不太懂藝術(shù),但見某公敢拿筆墨寫字、作畫,便“大師啊,啊,大師!”撲到在地,狂拜尊“王”;有些人于書畫雖然本事不大,卻會“借人”起哄,“邀人”捧場。觀者往往照例美言、或者言不由衷地拔高幾句,受贊者便如獲至寶,像范進中舉一般,手舞足蹈,集納成輯,四處張揚。然而,好話、頌語被當做雪花膏把臉上的麻子蓋了,腳上的雞眼、身上的暗瘡則被諂言諛語的外衣統(tǒng)統(tǒng)遮去了。于是乎,視“起哄”而為真戲,納美“譽”而成“王”了!
其三,媒體炒作,推波助瀾
如果說,有些人想出人頭地而不擇手段,不過是令人恥笑罷了,那么,國家掌控的媒體為他們推波助瀾,那就辱沒先人、貽誤子孫了。前些年,有位少有硬通貨的長者,不就是因為有一臉冉冉美須、堂堂儀表,而被大大小小的電臺、電視臺、報刊雜志吹得天花亂墜,被奉為“當代屈原”、“國學大師”而貽笑大方嗎?令人費解的是,最近,一家頗有影響的大電視臺竟又隆重地推出了一個“天下反書第一人”,在黃金時段向觀眾兜售他的那個反著寫字的“絕技”!哦,一些納稅人和廣告人供養(yǎng)的媒體,如今真的變成了雜耍家們炫耀的舞臺了!
其四,追根尋祖,承脈襲“王”
如今盛行歸宗認祖,不為盡孝,而是以祖宗之基因證吾之高貴,借名家之光環(huán)耀俺之禿頂。于是“我乃某某某之子”;“我是某某某幾十幾代孫”;“我屬某某某之嫡親”;“我系某某某之傳人”;甚至“我和某某某聚過餐”;“某某某給俺寫過信”------凡與中國古今偉人、名人能牽上的統(tǒng)統(tǒng)掛靠;凡能給自己頭上加冕、臉上添彩的甭管活的、死的統(tǒng)統(tǒng)拿來。掛不上、拿不來的,挖地三尺,也得造個由頭貼上去!似乎,某某某就是他;他就是某某某再版,甚至是原模原樣的拷貝!
其實,誰也不等于誰,誰也靠不上誰。如果我說“本人是黃帝、炎帝之末末孫子”,諒大家也不敢有甚異議。而且誰也不可否認,我這個“炎黃子孫”比上述“某某某的子孫”恐怕更吃香、更闊得流油吧!然而,我再糊涂,也不至于不曉得自己能吃幾碗干飯,也不至于因為炎、黃二帝偉大,所以我也偉大;炎、黃二帝當過王,所以我也就是王呀!有一位相聲演員的曾祖父在民國時期當過總統(tǒng),應該說,他完全有資格大吹大擂。然而,幾十年來,他一心說他的相聲,而且越說越著名,應算是當今相聲界的一王吧,可是誰聽他提起過他那個當過總統(tǒng)的曾祖父?他之所以“著名”,是自己一句一句從觀眾那里“逗”出來的。我想,他曾祖父若九泉有知,當會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小子,你牛!”
王者,天下無敵,舍我其誰也!其實,強中自有強中手,各領(lǐng)風騷獨自強。神州處處千里馬,一王焉可霸天下?即使稱“王”者自己,也不會永遠甘心當“王”。∪艚袢帐钱嬐、書王,那么明天是什么?畫皇?書皇?畫神?書神?畫仙?書仙?-------可見此類稱謂既淺薄得可憐,也經(jīng)不起推敲。書畫藝術(shù)學無止境,藝無定格。真正的藝術(shù)家時刻都想開拓新的天地,年年都在追求新的境界。藝品誠難以“王”分伯仲、區(qū)高下。倘若大家都成了“王”,個個怒目圓睜,攔道稱霸,中國書畫藝術(shù)的發(fā)展、創(chuàng)新的前途何在?
事實上,只要自已一旦稱“王”,就離完蛋不遠了!------這絕非危言聳聽。孫權(quán)曾一再上表懇請曹操“早踐帝位”。然而,曹阿瞞卻不上當:“小兒欲置吾于火上烤也!”你當了帝王,就等于上了火山,上火"烤”你,還怎能奢望活命?所以,齊白石、徐悲鴻、黃胄一生從不自詡為王,也不許旁人封自己為蝦王、馬王、驢王。啟功先生雖出身皇胄貴族,卻從不用“愛新覺羅氏”相標榜,而以“中學生、副教授”為榮----這絲毫未影響他們成為大師,這也正凸顯了他們堪當大師的高風亮節(jié)!
書畫界的諸“王”、“大師”、“天下第一”們,罪民上述,純系大逆不道。萬望以王者之風賜諒。 最后還得罪您們一下:
請比一比,曹操聰明乎?還是諸位比他更聰明?
鄭板橋有一句名言至今傳抄不絕:“難得糊涂”。
我說,“王”們,當今缺的可是“難得清醒”啊!
(本文刊于《中國書畫報》2012-2-18日12期總第2163期第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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