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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兩彈一星”元勛郭永懷先生的遺孀,
她被稱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
她是見證中華民族騰飛的助力人和引導者。她就是中國著名語言學家、中國科學院大學教授,李佩。
如今,這朵鏗鏘玫瑰已經(jīng)凋零,與世長辭。那雙被皺紋包裹的眼睛漸漸閉上了。錢、年齡對她而言,都只是一個數(shù)字。一個連孤獨都不懼怕的人,還懼怕死亡嗎?
現(xiàn)代“匠人精神”的發(fā)揚者
中華騰飛的助力者
這位老人和李政道一起幫助中國第一批自費留學生走出國門。當時沒有托福、GRE考試,她就自己出題,李政道在美國選錄學生。
81歲那年,這位老人創(chuàng)辦中關村大講壇,從1998年到2011年,總共辦了600多場。她請的主講人也都是各個領域的“名角兒”,黃祖洽、楊樂、資中筠、厲以寧、饒毅等名家,都登過這個大講壇。
唯一的女兒郭芹病逝了。沒人看到當時近八旬的她流過眼淚。幾天后,她像平常一樣,又拎著收錄機給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語課去了。
在她家狹小的客廳里,那個腿都有些歪的灰色布沙發(fā),60年間承受過不同年代各色大人物各種體積的身體。錢學森、錢三強、周培源、白春禮、朱清時、饒毅、施一公……都曾是那個沙發(fā)的客人。
但是有時人來得多了,甭管多大的官兒,都得坐小馬扎。
她的眼眉越來越低垂,這雙被皺紋包裹的眼睛,見過清末民初的辮子、日本人的刀、美國的摩天大樓,以及中國百年的起起伏伏。
她一生都是時間的敵人。70多歲學電腦,近80歲還在給博士生上課。晚年的她用10多年,開設了600多場比央視“百家講壇”還早、還高規(guī)格的“中關村大講壇”。
沒人數(shù)得清,中科院的老科學家,有多少是她的學生。甚至在學術圈里,從香港給她帶東西,只用提“中關村的李佩先生”,她就能收到了。她的“郵差”之多,級別之高,令人驚嘆。
在錢學森的追悼會上,有一條專門鋪設的院士通道,裹著長長的白圍巾的李佩被“理所當然”、“舍我其誰”地請在這條道上。有人評價,這個只有幾十斤重的瘦小老太太“比院士還院士”。
她被稱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中關村的明燈”、“年輕的老年人”。
李佩和郭永懷的故事
生活是一種永恒沉重的努力
這位百歲老人的住所,就像她本人一樣,頗有些年歲和綿長的掌故。
中關村科源社區(qū)的13、14、15號樓被稱為“特樓”,那里集中居住了一批新中國現(xiàn)代科學事業(yè)奠基者:包括1948年中央研究院的9名院士、第一批254位學部委員中的32位、23位“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中的8位。錢學森、錢三強、何澤慧、郭永懷、趙九章、顧準、王淦昌、楊嘉墀、貝時璋等人都曾在這里居住。
李佩先生60年不變的家,就像中關村的一座孤島。
這座島上,曾經(jīng)還有大名鼎鼎的郭永懷先生。
郭永懷李佩夫婦帶著女兒從美國康奈爾大學回國,是錢學森邀請的;貒,郭永懷在力學所擔任副所長,李佩在中科院做外事工作。直至我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的第二天,郭永懷和好友一起開心地喝酒,李佩才意識到什么。
1968年10月3日,郭永懷再次來到青海試驗基地,為中國第一顆導彈熱核武器的發(fā)射從事試驗前的準備工作。12月4日,在試驗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重要線索后,他在當晚急忙到蘭州乘飛機回北京。5日凌晨6時左右,飛機在西郊機場降落時失事。
當時飛機上十幾個人,只有一個人幸存。他回憶說,在飛機開始劇烈晃動的時候,他聽到一個人大喊:“我的公文包!”后來的事情就不記得了。
在燒焦的尸體中有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當人們費力地把他們分開時,才發(fā)現(xiàn)兩具尸體的胸部中間,一個保密公文包完好無損。最后,確認這兩個人是59歲的郭永懷和他的警衛(wèi)員牟方東。
郭永懷曾在大學開設過沒幾個人聽得懂的湍流學課程,而當時失去丈夫的李佩正經(jīng)歷著人生最大的湍流。
據(jù)力學所的同事回憶,得知噩耗的李佩極其鎮(zhèn)靜,幾乎沒說一句話。那個晚上李佩完全醒著。她躺在床上幾乎沒有任何動作,偶然發(fā)出輕輕的嘆息,克制到令人心痛。
在郭永懷的追悼會上,被懷疑是特務,受到嚴重政治審查的李佩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在當時的環(huán)境里,敢于坐在李佩旁邊,說一句安慰的話,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郭永懷走后22天,中國第一顆熱核導彈試驗獲得成功。
更大的生活湍流發(fā)生在上個世紀90年代,唯一的女兒郭芹也病逝了。沒人看到當時近八旬的李佩先生流過眼淚。老人默默收藏著女兒小時候玩的能眨眼睛的布娃娃。幾天后,她像平常一樣,又拎著收錄機給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語課去了,只是聲音沙啞。
“生活就是一種永恒的沉重的努力。” 李佩的老朋友、中國科學院大學的同事顏基義先生,用米蘭•昆德拉的這句名言形容李佩先生。
直到1999年9月18日,李佩坐在人民大會堂,國家授予23位科學家“兩彈一星”功勛獎章。郭永懷先生是23位“兩彈一星”元勛中唯一的烈士。
李佩回家后,女兒郭芹的朋友們都嚷著來她家看“那坨大金子”。該獎章直徑8厘米,用99.8%純金鑄造,重515克——大家感慨,“確實沉得嚇人”。
4年后,李佩托一個到合肥的朋友,把這枚獎章隨手裝在朋友的行李箱里,捐給了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時任校長朱清時打開箱子時,十分感動。
從容高貴的一生
孤獨且精彩的行者
1987年,李佩退休了,她高興地說,坐公交車可以免票了。
可她沒有一天退休,她接著給博士生上英語課,一直上到80來歲。
中國科學院大學黨委副書記馬石莊是李佩博士英語班上的學生。如今,他在大小場合發(fā)言、講課,都是站著的。他說,這是跟李佩先生學的,“李先生70多歲在講臺上給博士生講幾個小時的課,從來沒有坐過,連靠著講臺站的姿勢都沒有”。
他說,他一生中遇到過很多好老師,但“我見過的最偉大的老師是李先生”。李先生傳授的不僅是知識,而且是“人學”,人格的完善。如果一個教育者只是傳授知識,那無非是“從小硬盤變成了大硬盤”。
在馬石莊眼里,李先生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她在燕京大學念書,北平淪陷后,她從天津搭運煤的船到香港,再輾轉(zhuǎn)越南,進入云南西南聯(lián)大。她在日本人的轟炸中求學。
她曾作為中國代表,參加巴黎的第一次世界工聯(lián)大會和第一次世界婦女大會。她和郭永懷放棄美國三層的小洋樓,回國上船時把汽車送給最后一個給他們送行的人。
“他們這代人回國為的是什么?她一生對教育的關心,對國家命運的關心,不是今天的我們能完全理解的!瘪R石莊說。
多年的交往中,他感覺這個老太太淡定極了,從沒有慌慌張張、一丁點邋遢的時候!耙粋人從戰(zhàn)火中走出來,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政治運動,走過大半個地球,中年喪夫,老年喪女,還有什么讓她‘不淡定’、‘不沉靜’?”
“100年里,我們所見的書本上的大人物,李佩先生不但見過,而且一起生活過、共事過,她見過太多的是是非非、潮起潮落。錢、年齡對她而言,都只是一個數(shù)字。一個連孤獨都不懼怕的人,還懼怕死亡嗎?”
她本可以得到很多榮譽,幾十年里,無數(shù)協(xié)會想讓這個能量超大的老太太當會長,她都拒絕了。她唯一拿到手的是一個長壽老人之類的獎牌。
曾有人把這對夫婦的故事排成舞臺劇《愛在天際》,有一次,李佩先生去看劇,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人們從她的臉上,讀不出任何表情,那似乎演著別人的故事。
這群年輕演員曾拜訪過李佩先生。一位演員說,當他見到了郭先生生前最后一封家書,見到了郭先生的自畫小像,郭先生不再是那個遙不可及的雕像。他開始明白李佩先生的那句臺詞了:“我等你,你不回來我不老!
很少有人當面對她提及“孤獨”兩個字,老人說:“我一點兒也不孤獨,腦子里好些事。”
高貴和優(yōu)雅的行者,李佩永遠離我們而去了。但是她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美好品質(zhì)和優(yōu)良傳統(tǒng)將成為我們永遠的標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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