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如鼓琴,聲聲見心。心為人籟,誠中外形。我心清妥,語無煙火;我心纏綿,讀者泫然。禪偈非佛,理障非佛。心之孔嘉,其言藹如——袁牧《續(xù)詩品·齋心》
賞畫如讀詩文,必須有其意思。沒有意思的畫,絕對不是好畫。李亞的花鳥畫,頗有意思。他的近作,我讀了不少,總覺得內中意緒繁諧,情致綿渺,不是那種可以泛泛品評的作品。
相對于中國人物和山水畫,花鳥畫或者說寫意花鳥畫的成熟與獨立是比較晚的,五代“黃筌富貴,徐熙野逸”之說是對于獨立花鳥畫最早的風格定位。寫意花鳥畫的精神氣質與北宋蘇軾、文同以來的文人畫追求一脈相通。明代的徐青藤揮灑水墨、直抒胸臆,把寫意花鳥在兼工帶寫的基礎上向前推動了一大步。至于清代朱耷、石濤、揚州八怪等等大家的出現,才是真正迎來了大寫意花鳥畫的興盛,而后又被近現代后繼者們推上一個又一個高峰。進入21世紀的中國,經濟迅猛發(fā)展帶動了藝術市場的快速成長,然而與此形成反差的卻是中國畫因其歷史之悠久、法度之森嚴和理論體系之厚重,在意境和形式語言上的突破尤顯艱難。理論界關于中國畫何去何從的爭論一直此起彼休,但是中國畫壇上始終保存著一批有傳統(tǒng)、有實力、有創(chuàng)造力的中堅力量,他們潛心研磨,毅然擔負起“承前啟后”的歷史角色,使中國畫在當代多元的語境下依然彰顯出新意和生命力,澄懷觀道的李亞便是這其中的一員。好的藝術撼人心胸又耐人尋味,唯其能此,生生不息。李亞的作品筆墨耐人尋味,生趣溢于畫外。筆墨技法固然可以摹習,而作品大氣、酣暢、生動、淋漓之氣息來自藝術家的內心,是藝術家對生命物象獨到的視覺闡釋!爱嫴豢蔁o理,又必不可無情”(查伊璜),李亞兄筆墨點染之間,無不是參悟天地自然之道。
通過好友劉發(fā)起兄結識了李亞兄。一個好朋友就是一扇新窗口。不只是一種快樂,也是一種多聞。李亞兄就是。朋友首先是人要好。李亞兄人好,畫好,氣息格調好。
通過了解得知,歲月荏苒中李亞兄悉心研讀歷代名家,得諸前輩藝術家的言傳身教,并為他們的人格品德所感染。謹承寫意花鳥畫傳統(tǒng)學派之衣缽,從八大山人般的簡約,到潘天壽般的雄渾霸悍,眾家之長潛移默化地糅進其自身的藝術追求中,為他在花鳥畫上的創(chuàng)新確立了一個極高的起點。
筆墨研彩,是中國畫“神采”之依附。中國畫筆墨有系統(tǒng)的法度和獨立的審美價值,同時,筆墨亦當順應時代。憨厚剛正的李亞兄吃透了寫意花鳥畫的筆墨規(guī)律,并且把近三十年實踐和筆墨經驗,體現在一批又一批新作中。我讀后感受頗深。
他講求創(chuàng)作中氣的連貫,筆法運用靈活多變,在對力度的準確把握下,提按、點、推拖、揉搓剛柔兼濟;蚬袋c、或渲染、或潑灑,法無定法;水色、墨色與高純度的顏彩渾然一體,氣概成章,是對以墨色為重的傳統(tǒng)文人畫有膽識地突破。畫面構圖打破成規(guī),“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笪重光),盈滿處亦有氣息流動;那魚兒們又是神態(tài)各異、性格張揚、筆筆擬人。如《安居圖》為例,方寸之間,李亞勾勒出可愛且憨態(tài)可掬的鵪鶉,既符合了美好寓意,又給我們描繪了一個斑斕、詭秘、和諧同時有生機、有沖突的大自然。
“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古人對用筆的重視從這句話中可窺一斑。所謂書畫同源,李亞寫意花鳥的成就源于其篆隸書法的深厚功力。他的書法涉筆飛動,氣韻暢達,于蒼勁中顯露秀美。
“畫有六法,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法,三曰應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營位置,六曰傳移摹寫。”在這里,氣韻生動為六法之最,也是經歷五法后想要達到的效果和境界。李亞兄的作品氣韻尤為生動。作為優(yōu)秀的花鳥畫家,李亞并未如有的書畫家一味任性情趨勢,恣肆模仿老師,而是分寸有度,收放得體,使畫面既彌漫著淋漓之氣,又體現一種精湛的文化品位。細察他的作品,可以發(fā)現他小心謹慎地區(qū)別著寫意揮灑與臨摹空泛的界限,審慎地區(qū)別著含蓄與含糊的界限、簡練與簡單的界限,等等。事實上,這是一種微妙的區(qū)別,由此可以見出畫家不同凡響的眼光與精湛的技藝,也見出了藝術境界的高下與優(yōu)劣。正是基于這種把握,他銜接了傳統(tǒng)與現代,使自己的花鳥畫創(chuàng)作,別開生面,富有新意,譬如:色——濃淡相宜,蔥蘢潤郁,墨——蒼潤淋漓,酣暢凝練,線——流動轉折、氣采飛揚,點——恰到好處、精致典雅。它們的綜合與合理分布,使作品的神韻、張力都得到最好的展現。
李亞多少年來堅持筆耕不輟。他的心靈始終在傳統(tǒng)與現代之間悸動,同時,也使他藝術自身的魅力得到一次次的深化和升值。他始終以水、墨、線、點、色,在有意無意之間、若離若即之中營造著一種清麗的境界與氛圍,滿紙洋溢著含蓄、朗潤、溫馨的書卷氣與文化意蘊。因此,這樣的花鳥畫,已經超越了“花鳥畫”自身的定位,它承擔了一種精神內容,寄予了文化新生的靈魂。
觀他的花鳥畫,用筆在“披、轉、頓、挫”中或快或慢,或齊或整,雄健清雅,收放自如;用墨方面則講究“濃、淡、破、潑、積、焦、宿”并用,虛實相生,生意盎然。筆墨“淋漓而不臃腫”,使得他的花鳥畫別開生面。觀其作品,筆墨淋漓中我們看不到任何的霸蠻抑或造作巧媚之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雅勁健的質樸野逸之美。深得禪理的黃山谷有言:“士大夫可以百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醫(yī)。”李亞兄的畫作之所以逸氣迥出而又雅俗共賞,想必對此語是有著深刻的體悟的。
藝術特性決定其過程勢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樸實無華、奮揚蹈厲、堅信藝術源于生活的李亞兄將在傳承國粹、推其陳而出其新的征途上會同知音,一意前行,以呈窮盡碧空、天際終見之大奇特壯觀景象。李亞兄的書畫藝術已經相當成熟!我祝他一步更比一步遠,后步更比前步高。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常懷素心,盡我之誠。愿與兄共勉。
癸巳歲小滿后寫于保定古蓮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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