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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需要讀書和新知』
馬一浮是20世紀的學術(shù)大家、新儒學的代表人物。一生追求學術(shù), 學貫中西,涉獵廣泛,在經(jīng)學、史學、哲學、佛學等領(lǐng)域均有建樹,是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史上的重要人物。但由于其鉆研精深,行文又多微言大義,故能深入了解馬一浮學術(shù)之人甚少,能集中介紹其學術(shù)之專著則更為少見。
劉夢溪先生以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史研究見長,善于通過對重要學術(shù)人物的研究來展開其對學術(shù)史之研究,用幾十年之功治陳寅恪和馬一浮。而馬一浮研究則更為艱辛,劉先生戲稱馬一浮是“云端上的人物”。劉先生認為,家庭背景、婚姻生活、留學經(jīng)歷、朋友結(jié)交對馬一浮選擇終身以學術(shù)為事業(yè)起到了重要作用,他重視儒家典籍的研習和釋家載籍的精修,從而形成其儒佛會通的思想,亦與其經(jīng)歷息息相關(guān)。馬一浮始終強調(diào)并堅持知識分子應有自由研究之空間,學術(shù)研究應有自主性,獨立不倚,志不可奪。他主張讀書應漸次與窮理盡性、蓄德進德、體驗證悟、涵養(yǎng)功夫、變化氣質(zhì)聯(lián)系起來,即其所謂讀書之五個階段。他強調(diào)“六藝論”,認為六藝統(tǒng)攝中西一切學術(shù),國學即六藝之學;又強調(diào)“義理明相論”,是馬一浮針對六藝而建構(gòu)的融通儒佛又輔以因明之學的新義理學說。馬一浮在浙大,尤其是建立和管理復性書院的過程中,他的學術(shù)旨趣、人才培養(yǎng)理念等均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實踐。
馬一浮的學術(shù)思想體系,可以用“新義理學說”立名,其學理構(gòu)成為“六藝論”和“義理名相論”兩部分,其方法則是儒佛互闡和會通儒佛。對馬先生的一生為學而言,儒學是底色,佛學是生活,詩學是性情。他將國學重新定義為“六藝之學”的“國學論”,前賢不逮,義顯當代,澤被后世。
*文章節(jié)選自《馬一浮與國學(增訂版)》(劉夢溪 著 三聯(lián)書店2018-9)“第一章 馬一浮的文化典范意義”。文章版權(quán)所有,轉(zhuǎn)載請在文末留言。
馬一浮在杭州花港長廊
文 | 劉夢溪
《文心雕龍》的“知音篇”,開頭第一句就是“知音其難哉!”千古文章,難在知音。如果說了解任何一個作者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么了解馬一浮這個特殊的作者,尤其不容易。不是誰都可以了解馬一浮的。不是簡單地讀他的書,就可以了解他。他是中國現(xiàn)代學者當中最難解讀的一位。
陳寅恪先生也比較難于解讀,但他是史學立場,時、地、人出典清楚。他的思想的關(guān)鍵,是晚清大變局所引發(fā)的家國的悲劇給他的精神世界帶來的傷痛。了解馬一浮的難,難在他的學問并不都在他的正式著作當中,他的著述其實不是很多,我們經(jīng)常讀的,無非是泰和、宜山兩《會語》和《復性書院講錄》,以及《爾雅臺答問》和《答問補編》等。但他的書信和他的大量詩作,是他的學問的延伸,或者說是馬一浮學問的另一載體,那里呈現(xiàn)的是馬一浮先生學問境界和學術(shù)精神的最生動的世界。馬先生自己也講,看他的詩,可以了解他的學問?墒钦嬲x懂他的詩,又談何容易。還有更重要的,馬先生的學問是向內(nèi)體究的學問,不以聞見知識為能事,不以著書立說為究極。而且其學術(shù)思想的結(jié)構(gòu),表現(xiàn)為融通三教、會通儒佛,佛禪義理充溢于字里行間,今天解讀起來自然增加難度。
學術(shù)界習慣把馬和熊(熊十力)、梁(梁漱溟)聯(lián)系起來,稱作新儒家的“三圣”。但是,如果加以比較(其實不大好比較,他們各有擅場),我個人認為,馬先生和熊先生相比,會覺得熊先生在學理方面有一點“雜”,而且還有“理障”;而馬先生不雜不泥,顯微無間,毫無理障。當然熊先生我也喜歡,率性真情,文氣充沛,學問己出。如果把馬先生和梁先生相比,我們會覺得梁先生未免太過講究學問的實用性,而馬先生更強調(diào)對學問本身的體驗。講經(jīng)術(shù)義理他雖然提倡踐行,但絕不以通常所謂實用為依歸。所以,如果以為學的本我境界來衡量,馬先生的名字在“三圣”中,應排在最前面;雖然他們都很了不起,都有足以傳世的學問成果。
解讀馬先生的難,還可以從他極少知音得到證明。跟從他的學生很少能夠了解他。1939到1945年,時當抗戰(zhàn)期間,馬先生在四川樂山創(chuàng)辦復性書院,講經(jīng)術(shù)義理,聽課的人沒有幾個能聽得懂。就是長期跟隨在身邊的王星賢、烏以風等資質(zhì)好的早期門生,也沒有真正讀懂他。馬先生自己說:“我為學得力處,只是不求人知。”這確是馬先生一貫的為學境界,但也未始不反映他的學問有不容易為人所知的一面。馬先生的書信里面,常常流露一種孤寂感。一次與弟子發(fā)為感慨,說道:“吾于今世,氣類之孤也久矣。獨尚友千載,開卷則親見古人,有以得其用心,下筆則確乎自信,知古人之必不我遠,可為樂耳!彼侨绱说墓陋毝孕,不愧為超絕的大學者。也許如陳寅恪先生所說,馬先生也是“后世相知或有緣”吧。不過馬先生自己,似乎并不期待后世的了解。
馬一浮其人就是一個文化典范
馬一浮與近現(xiàn)代以來的學術(shù)文化的潮流完全不能相契,如同陳寅恪一樣,也可以說是“迥異時流”。他不染塵俗,不汩習氣,不沾勢利。學問家有不同的等差分際,有專門家,有通儒。專門家多,通儒少。馬先生是通儒。另外還有一種學問家,可以稱作“高人”,就更少了,很少有人能夠擔當?shù)闷。譬如我們不能講熊(十力)先生是高人,也不能說梁(漱溟)先生是高人,但馬一浮先生的的確確是高人。不僅是高人,他還是逸士。古代有高人逸士的說法,馬先生既是高人,又是逸士。這在近現(xiàn)代中國是極為少見的。陳寅恪自是高人,但還不能說是逸士。馬一浮是20世紀學者里面真正的高人逸士。
他為我們樹立了一種氣質(zhì)清通、不染塵俗、徹底刊落習氣的純粹學者的典范。他在紛亂的時代開啟了一種文化境界,這就是不任教職、不著時文,“語默動靜,貞夫一也”的境界。這八個字是《易經(jīng)》里的話,馬先生喜歡引用。比如辦復性書院,最高當局具名特請,這在一般人眼里,很容易認為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實際上熊十力先生就有類似的看法,所以主張把此事做得像樣一些。但馬先生卻很低調(diào),認為是一個異數(shù),是不應有不可為之事,他是不得已而應之。因此他想用佛道山林的方法來辦學,力主不隸屬于現(xiàn)行教育體制之內(nèi),不參加任何政治活動,也反對所謂“名士論政”。
國民政府開始雖有籌辦經(jīng)費撥給,馬先生仍主張通過社會的途徑籌措,反對仰賴政府。他并不存有奢望,認為有少數(shù)人在這里從事就足以了。實際上書院的生員一向也不多,持續(xù)的時間也很短,隨時隨地都在等待如何終局。總之是“自行吾素,不能枉道徇人”。馬先生的這種辦學理念和行事方式,熊十力先生不以為然,所以兩位老友發(fā)生了爭論,以至于后來熊竟拂袖不辭而別。不“枉道徇人”,也就是陳寅恪先生所說的不“曲學阿世”,都是冀圖保持學者人格與思想的獨立性。
1991年華夏出版社出版的《馬一浮遺墨》這本書值得一顧,收入的馬先生的法書自然是重點內(nèi)容,茲不具論。引發(fā)我興趣的是書后的附錄,包括葉圣陶先生的《與馬一浮先生交往瑣記》,披露了不少關(guān)于馬一浮的有趣的故事。熊十力先生和馬先生的分歧,賀昌群和馬先生的分歧,大家都尊敬馬一浮但馬先生的辦學理念卻不為人理解,葉的文章都寫到了。熊先生離開書院之后,賀后來也離開了書院。分歧是熊、賀主張書院要為學生謀出路,課程應包涵有切合實際的可以致用的內(nèi)容。而馬先生堅持不求致用,不謀出路。這些,在書院籌劃過程馬和諸當事人的通信中,已經(jīng)反復講明了。
與熊十力(前右3)等攝于復性書院(1948年,杭州)
我個人非常敬愛葉圣老的學品和文品,他是淳厚的前輩,但遺憾的是,他也未能懂得馬一浮先生。當時除了馬先生自己,幾乎沒有誰贊成他那種辦書院的方法。可是時過境遷,是非經(jīng)久而論定,重新審視這段歷史,我們會覺得馬先生的理念是對的,他的堅守是難能的。恰好證明他有先見之明,為人行事守持學理之正和信念之純,是為學不徇己、行事不為勢力所屈、特立達人而不隨順時俗的文化典范。
馬一浮先生學問的特點,是主張把“聞見知識”和“自性本具之義理”區(qū)分開來。每一個人的一生,都難免通過耳朵(聞)和眼睛(見)接觸到許許多多的“聞見知識”,但這些“知識”如果不經(jīng)過自己的思維過濾,不返身體究,不化作生命本體的一部分,這些“聞見知識”不過是與自己無關(guān)的暫時堆放物而已。即使是往圣前賢的嘉言懿行,也必須入于自己的思維,經(jīng)過自己的體悟,方能發(fā)用。
所以馬先生說:“古人之書固不可不讀,須是自己實去修證,然后有入處,否則即讀圣賢書亦是枉然!1938年他在江西泰和對浙大畢業(yè)生發(fā)表的講詞,有如下的警醒之論:
人們一直都在講思想、講文化,文化為何物,講的比較多,定義內(nèi)涵或不難把握。但何為思想?則講的不多。馬先生認為,知識和思想是不同的概念,知識是“外鑠”的,屬于“聞見”的范圍,不化入本我的生命,便無法形成思想。換言之,并不是把知識連綴起來就叫思想,而是轉(zhuǎn)化為自身的義理才是思想。這是他給思想下的一個非常精確的定義。我們講思想的同時,也講思想家。可是什么是思想家?是不是讀書多的人,占有很多知識的人,就是思想家?當然不是。知識未化入思維而融會貫通,就不成其為思想。
我們現(xiàn)在的教育體制,向?qū)W生灌輸?shù)拇蠖际切屡f雜陳的各種知識,不容易化為個體生命的自覺意識。馬先生向以讀書多享譽士林,但他的學問,是在知識的海洋中通過切身涵永體究的結(jié)果,知識已經(jīng)化作了思想,已成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與自性本具之義理融而為一,也就是形成了屬于自己的思想體系。他的思想來源于宋代的義理之學,而又歸之于先秦“六經(jīng)”,綜合闡發(fā),以佛解儒,最后形成經(jīng)術(shù)義理的思想體系。因此可以說,馬先生是少見的重視思想義理的國學學者,是20世紀的一位當之無愧的思想家。
馬一浮的儒佛會通的學問結(jié)構(gòu)
馬一浮是儒學大師,學術(shù)界向無異議。我甚至講過,在儒學的義理構(gòu)建方面,幾乎可以說他是宋明以后的最重要的學者。我所以這樣說,是由于他的儒學研究是與佛學研究結(jié)合在一起的,形成一種新的義理學說。這有他的著作為證。無論是《泰和會語》、《宜山會語》,還是《復性書院講錄》,抑或是《爾雅臺答問》,以及其他的文字著述,都是儒佛一體的講述。即使是集中講論儒學,甚至專門講述“六藝之學”,也都是與佛學聯(lián)系起來一體講的,幾乎是講儒就講佛,無佛不講儒。
我個人反復閱讀馬先生的著作,發(fā)現(xiàn)他的佛學造詣和對佛理的探究深度,絕不在儒學之下。他是晚清以來中國現(xiàn)代學者中,佛學造詣最深湛的一位。我一時想不出還有另外哪幾位學者在佛學方面能和馬先生相比。金陵內(nèi)學院的創(chuàng)始人楊文會以及歐陽竟無兩位現(xiàn)代佛學大師,他們的著作我仔細讀過,就圓融貫通而言,我寧愿相信馬先生還是站在了楊、歐的前面。呂秋逸先生的佛學源流研究,是一等的,因為他通梵文,佛學知識的傳達非常準確。但學者個人的佛禪境界,對佛氏的義學和禪學的研究體悟,呂先生還不能與馬先生站在一處。
我曾經(jīng)說過,馬一浮先生的佛學造詣,使得有幸和他多所接觸的人,難免有出塵之想。李叔同就是個例證。當然李的出家,有各種緣會,馬只是其中一因。但另外一位叫彭遜之的人,其出家跟馬先生的影響應有直接的關(guān)系。其實馬先生不贊成其出家,后來彭出家后因不能戒掉瞋恚忿懟,甚至和小僧人吵架,結(jié)果不得已又離寺還俗。馬先生早預知其佛緣未到,只是不便強行勸止,只好對彭的家庭子女多方施以惠顧。
馬一。ㄓ1)與弘一法師(右2)等文友攝于上海
馬一浮的治學方法,是以佛解儒,儒佛雙融,儒佛會通。他的一句著名的話是:“儒佛等是閑名,心性人所同具!彼f:“《華嚴》可以通《易》,《法華》可以通《詩》,茍能神會心解,得意忘言于文字之外,則義學、禪學悟道之言,亦可以與諸儒經(jīng)說大義相通!彼J為只有從佛學里翻過身來的人,才有可能真正通解儒學。如果問,馬先生的學問到底哪一方面為主?我傾向是儒佛并重,儒學和佛學同為馬一浮學問大廈的支柱。
如果說熊、粱都經(jīng)過“由佛返儒”的過程,那么馬則是在不同時期對儒佛各有側(cè)重,不存在返而不歸的“返”的問題。比如他在復性書院和弟子講,如果以大乘佛學來解釋儒學義理,“彼此印證”,可以說“無往而不合”,并說他所以對圣賢語言尚能知得下落,就是因為“從此得來”,因而“頗覺親切”。然后才說:“比年頗少道及,亦所謂‘反之于六經(jīng)’!盵8]從“比年”一詞,可知指的是1938年在浙大開始國學講座,然后創(chuàng)辦復性辦書院于樂山這一時期。而究其實,即使在泰和、在宜山、在樂山,主要講的是儒學,也未見佛學少講。事實上他隨時隨地都在講經(jīng)說禪,他一生的精神旨趣從未曾離開過佛學。
馬一浮的學問是“達道之學”
學問有各種分類的方法,人文的,社科的,史的,論的,哲學的,藝術(shù)的,等等。就學問和“道”的關(guān)系,也可以分作“達道之學”和“非達道之學”。中國現(xiàn)代學者中,由于受西方實證主義和工具主義的影響,很多都是不能“達”之于“道”的學問。我們把西方的教育體制照搬過來,一個很大的遺漏,就是“道”的丟失。
我們的傳統(tǒng)教育方式包涵有傳道的內(nèi)容,所以韓愈的《師說》開頭便說:“師者,所以傳道、授業(yè)、解惑也!蹦憧矗瑐鞯朗堑谝晃坏。但是現(xiàn)代的知識主義的教育,卻不再擔負傳道的職責。有人也許會發(fā)為疑問,說西方的教育不是也不傳道嗎?我們?yōu)槭裁催要感到遺憾?其實西方并非不講傳道,只不過另有系統(tǒng),他們的宗教設(shè)施專門負有此項使命。這種情況下,現(xiàn)代學者的為學而能“達”之于“道”,是越來越少了。
很多學人只講“證據(jù)”,不講“證悟”。只滿足于“知”,而缺少“識”。按《說文》段注,“識,常也”的“!笔恰耙狻弊种`,應作“識,意也”。而“意”,則是“心之所存”。如果要做到不僅有“知”,而且有“識”,就需要用“心”去“體究”或者“證悟”。經(jīng)過“證悟”,才會有智慧產(chǎn)生。智是明理,慧就是悟。
馬一浮先生的學問,是與道體合一的學問。他認為一個人的吸取知識,不僅需要“學習”,而且需要“涵永體究”;不僅要“格物致知”,而且要“窮理盡性”;不僅是“道問學”,而且是“尊德性”。他主張把“德性之知”置于“聞見之知”之上。有德性之知,學者才有可能秉持大智慧。這樣的學問態(tài)度,顯然和通常所謂求知的學問是相區(qū)隔的。求知的目的是為了探求真理,可是在馬先生看來,“求真理”仍然是“向外尋求”的方法,其真實性未免可疑。只有“反身而求”,才能達之于道。
1942年前后,馬一浮先生在四川樂山濠上草堂書房
如何達道?需要拔俗。馬一浮說:“向外求知,是謂俗學;不明心性,是謂俗儒;昧于經(jīng)術(shù),是謂俗吏;隨順習氣,是謂俗人。”當然他提出問題的語境,主要是在文史之學等人文學科的為學范疇之內(nèi)。
馬一浮“國學論”的學理價值
馬一浮先生對國學的立名原是有所置疑的,他認為這個名詞“本不可用”,如果一定隨俗使用,他認為國學應該指“六藝之學”。這是馬先生給出的國學的不同于已往的新定義,可惜學術(shù)界長期未予足夠重視。2006年我寫《論國學》一文,重提此案,鄭重表示對馬先生的國學定義本人最能認同,并建議在小學教育中設(shè)國學一科,內(nèi)容以《論語》和《孟子》的選讀為主,搭建通向“六藝”即“六經(jīng)”的橋梁。
2008年8月,我又在《文匯報》和上!渡鐣茖W報》分別刊出《國學辨義》長文,再一次對國學是“六藝之學”的學理價值作了比較詳盡的論說。我說國學已往有過兩個定義,一是國學是“國故學”的省稱,二是國學指中國的固有學術(shù)。馬先生給出的國學是“六藝之學”的定義,是第三個定義,其學理內(nèi)涵最為恰切,可以施之于現(xiàn)行的教育體制,并有助于厘清國學概念的亂用和濫用。最近幾年,國學前所未有地熱絡(luò),人人都在講國學,不懂國學的人也講國學,什么都成國學了。我看到一篇文章,說奧運會開幕式是一次“國學的盛宴”,實在擬于不倫。還有人把古代的胎教也稱作“國學”。最近又有人提出“大國學”的概念。
馬一浮先生講國學是“六藝之學”,使國學回到了中國文化的初典,可以看做是對國學定義的最經(jīng)典的表述,更容易和現(xiàn)代人的精神世界相連接,也更容易入于現(xiàn)代教育體制。《詩》、《書》、《禮》、《易》、《樂》、《春秋》“六藝”,也就是“六經(jīng)”,是中國學術(shù)思想的經(jīng)典源頭,是中華文化的最高級的形態(tài)。馬先生說:“六藝之教固是中國至高特殊之文化!毙苁σ舱f:“六經(jīng)為中國文化與學術(shù)思想之根源,晚周諸子百家皆出于是,中國人做人與立國之特殊精神實在六經(jīng)!敝袊囊晕氖分畬W為主的人文學如果不把經(jīng)學從文史哲各科門中獨立出來,則現(xiàn)代學術(shù)終走不出學科的混沌不明之路。而“國學”的名稱亦將難以獲得與普通民眾與教育結(jié)合一處的實際意義。
熊、馬的學術(shù)思想雖存在分歧,但他們對“六經(jīng)”的看法完全一致。馬一浮先生是迄今最重視“六藝之學”的現(xiàn)代學者,也是將中華文化的最高典范“六藝”揩定為國學的現(xiàn)代學者。
《馬一浮與國學(增訂版)》
劉夢溪 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20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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