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fā)：1月19日《新華每日電訊》草地周刊

作者：關(guān)山遠(yuǎn)（新華每日電訊專欄作者）

近讀《曾國藩家書》，讀到他給弟弟曾國荃的一封信，有這么一句話：“平日最好‘花未全開月未圓’七字，以為惜福之道、保泰之法莫精于此。”

花全開后隨之而來的是凋謝，月圓滿后隨之而來的是虧缺，世人稱頌的“花好月圓”，在曾國藩眼里，卻不是最佳狀態(tài)，最佳狀態(tài)是花尚未全開、月尚未全圓的時候。

曾國藩寫這封信，是在同治二年，即1863年，曾國藩即將迎來他人生的巔峰，也就是花全開月最圓時——翌年，湘軍攻破天京。

在“追求完美”幾乎成為一個時代的執(zhí)念的時候，曾國藩的這句話，很是耐人尋味。

有多少人不懂盈滿則虧、盛極而衰的道理，不懂管理自己的欲望，雙目如炬、孜孜以求，卻不知進(jìn)退、得意忘形，在攀上自己的巔峰，顧盼自雄時，旋即一個筋斗，跌落下來。

01

當(dāng)年曾國藩為什么不稱帝?這是很多人喜歡討論的一個話題。

曾國藩如果要稱帝，貌似并不讓人過分詫異，擁兵自重，割據(jù)一方，問鼎中原，改朝換代，這樣的故事，在歷史上屢見不鮮。曾國藩之前，手握軍權(quán)者當(dāng)了皇帝的，多了去了，即便在曾國藩之后，中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滅亡了，還有個悍然稱帝的袁世凱呢�；饰徽T惑太大了。

作為當(dāng)時中國最精銳部隊——湘軍的締造者和掌控者，曾國藩堪稱那個年代中國最有實力的人，有稱帝的足夠本錢：

其一，清朝正規(guī)部隊綠營的戰(zhàn)斗力，跟湘軍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其二，湘軍忠誠于曾國藩，都是他的子弟兵；

其三，當(dāng)時“湘軍系”大權(quán)在握，8個總督級的封疆大吏，湘軍系和湘軍系的朋友，占了5個；全國15個巡撫，7個來自湘軍系……

當(dāng)時曾國藩在老家建宅院，工匠都這么唱：“兩江總督太細(xì)(注：‘細(xì)’即‘小’)哩，要到南京做皇帝�！�

著名學(xué)者唐浩明在長篇小說《曾國藩》中，寫了曾國荃打下天京后，勸曾國藩稱帝的情節(jié)：

“‘我們學(xué)他�！�曾國荃伸出左手掌，右手在掌心上劃出一個字來。曾國藩順著他的手勢看著看著，不覺屏息靜氣，最后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原來，曾國荃在掌心上劃出的是一個‘趙’字。毫無疑問，這指的是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

……

“曾國荃扯著曾國藩的衣袖口，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慢慢地吐出，‘滿人氣數(shù)已盡，你才是真正的真龍?zhí)熳友剑　��?/SPAN>

唐浩明在新著《冷月孤燈·靜遠(yuǎn)樓讀史》一書中，第一篇文章就是《為什么不做皇帝》，他寫道，曾國藩曾有4次被人勸做皇帝的經(jīng)歷：

第一次，曾國藩在衡陽組建湘軍時，愛好研究“帝王之學(xué)”的湖南名士王闿運前來拜訪，勸曾國藩既不助朝廷，也不助太平軍，擁兵自重，蓄勢自立，與清廷、太平軍“三分天下”。

第二次，曾國藩已是兩江總督，兵強馬壯，大營駐扎在安徽祁門時，王闿運又華麗麗地出現(xiàn)了，滔滔不絕勸進(jìn)曾國藩，后者微笑不語，手指頭蘸茶水在桌面寫字，王闿運一瞅，曾總督寫了一連串的“狂妄”。王闿運最終失望而去。(值得一提的是，多年后，他的得意門生楊度，成功地“忽悠”了袁世凱稱帝。)

第三次，湘軍打下安慶，這是一個巨大勝利，此時接到咸豐帝猝然駕崩的消息，繼位的載淳才6歲，正是“主少國疑”的非常時期，當(dāng)年趙匡胤就是在類似情形下黃袍加身，奪了孤兒寡母的天下。這次勸進(jìn)者，不是王闿運了，而是他的湘軍集團(tuán)高層人士，勸他“問鼎”的有之，暗示他“東南半壁無主”的有之。

第四次，就是曾國荃在打下天京后，感覺到清廷對湘軍頗有些“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意味了，決定先下手為強，挾打垮太平天國之威，轟轟烈烈干一場。于是勸說兄長，學(xué)趙匡胤，兄弟們死心塌地跟你干。曾國藩的回復(fù)是：老弟，你有病，好好躺著，我找人給你看病。然后匆忙走了。

曾府三杰圖（從左至右：曾國荃、曾國藩、曾紀(jì)澤）

02

曾國藩為什么不稱帝?很多人分析了很多原因。也許可以用一個原因來解釋：因為他是曾國藩。

他是一個按孔子教誨真正做到“每日三省吾身”的人。他很清楚自己是誰，他很明白人性的弱點，他能夠有效管理自己的欲望。

道光二十四年，即1844年，這年三月，曾國藩從北京給弟弟們寫信，提到了“求闕”二字，“闕”即空缺、虧損�！扒箨I”的意思，應(yīng)該是：人不必過于追求極致、完美，有些缺陷，反而是好事。

1844年，正是曾國藩在京城仕途大好之際，他給弟弟們寫這封信，源于一事：在湘鄉(xiāng)的曾家欠了上千金的債，他從北京寄錢回家，還要求弟弟拿出400金贈送給親戚，因為親戚更窮。弟弟們當(dāng)然不干了，于是他寫了封長信，做思想工作：

“兄嘗觀《易》之道，察盈虛消息之理，而知人不可無缺陷也。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天有孤虛，地闕東南，未有常全而不缺者。眾人常缺，而一人常全，天道屈伸之故，豈若是不公乎?今吾家椿萱重慶，兄弟無故，京師無比美者，亦可謂至萬全者矣。故兄但求缺陷，名所居曰求闕齋。蓋求闕于他事，而求全于堂上�！�

這段話的意思大致是：

哥哥我讀《易經(jīng)》，悟出了“盈虛消息”之理，天地之間的充實與空虛，是隨著時間的變化或生長或消落的。一到極致，就會轉(zhuǎn)化，盛極而衰，連天地日月都這樣，何況人呢?

人有些缺陷，是再正常不過了。正因為世人都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陷，也正因為世人都追求圓滿完整，從而難免存在著怨憤之心、忌妒之心。

如果你什么好處都占盡，既不公平，而且很危險。我們曾家，現(xiàn)在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兩代高堂都健在，這是多么的幸福，而且兄弟姐妹俱全，我本人也官運亨通。人世間的好事，我們曾家占了太多。如果還一味追求更多的好處，將會因此而損害現(xiàn)有的美滿。

這是人之常情：若看到我們曾家什么都能得到的話，便會認(rèn)為天道不公平，怨憤、忌妒便會向曾家發(fā)泄，我們有可能面臨無妄之災(zāi)。所以，拿出400金贈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唐浩明如此評價曾國藩的“守闕”：曾氏的求闕觀念源于《易經(jīng)》。《易經(jīng)》這部儒家經(jīng)典，揭示了宇宙自然中一個很重要的現(xiàn)象，即萬事萬物隨時都處在變化之中。

這種變化的特點是盈、虛、消、息互相轉(zhuǎn)化，沒有久盈久息，也不會久虛久虧；盈到一定時候就會變?yōu)樘�，息到一定時候也會變?yōu)橄�，反之亦然�?/SPAN>

這種變化的另一特點是：盈滿是短暫的，一旦到了這種時刻，便會立即向虧缺方向轉(zhuǎn)化，反之，虧缺卻是長期的；而盈滿又是少見的，虧缺則是普遍存在的，如天有孤虛、地缺東南等等。既然虧缺是自然的常態(tài)，那么，有缺陷也便是人的常態(tài)，真正得道之君子，要安于有缺陷的生存狀態(tài)。

“求闕”與“花未全開月未圓”，其實是一個意思，同種心態(tài)。唐浩明評價說：常人都追求齊全，追求完美�！扒箨I”的心態(tài)則不主張這樣，倒是希望常常有點不足，有點遺憾。

到底是完美好呢?還是有點缺憾好呢?這中間沒有孰是孰非的問題，而是取決于一種處世態(tài)度。比來比去，可能還是以存闕為好。因為“完美”很難達(dá)到�！巴昝馈笔菦]有固定標(biāo)準(zhǔn)的，為著一個虛幻的目標(biāo)去拼死拼活地追求，人很累，而意義卻不大。

曾國藩還把自己的居室，命名為“求闕齋”，時時提醒自我：面對名利地位財物等誘惑時，要知道，你不可能擁有一切，你擁有的越多，離圓滿越近，殊不知，虧虛將至、災(zāi)禍來臨。

皇位的誘惑，當(dāng)然是終極誘惑。堪稱：月圓到無比飽滿、花開到淋漓盡致。曾國藩不動心。

那是一個越吹越大的氣球。

湘軍火槍隊

03

咸豐帝生前承諾：誰打下天京，就給誰封王。

但清廷并沒有兌現(xiàn)承諾，曾國藩打下天京城，立下天下第一功，朝廷只加曾國藩太子太保、一等侯爵，世襲罔替。但即便如此，曾國藩也攀上了人生巔峰。

深知“守闕”之道的曾國藩，可以想象當(dāng)時的內(nèi)心之惶恐與言行之謹(jǐn)慎。

他要讓自己的弟弟避免“盈滿則虛”的危險，曾國荃跟他不一樣，在歷史上是一個“功高多謗”的人物，“殺人如麻，揮金如土”，性格缺點非常明顯。當(dāng)時湘軍水師最重要的將領(lǐng)彭玉麟，剛直耿介，曾經(jīng)三次請求曾國藩大義滅親，誅殺老弟曾國荃，弄得曾國藩苦惱不堪。

打下天京后，曾國荃固然立下頭功，但殺人太多、搶掠太多，民間流傳曾國荃的吉字營湘軍擄掠的金銀如海、財貨如山，一時間，長江上成百上千艘舟船，滿載這些財寶駛向湖南，同時奏報朝廷：洪秀全的“圣庫”，已無金銀。清廷自然大為不滿，當(dāng)時財政困難，還指望著奪取太平天國的國庫來充實一下呢。

清廷此前并非不知道曾國荃有硬傷，但畢竟需要他打仗，現(xiàn)在天京打下來了，形勢就頗為微妙了。只是曾國荃正在得意之際，未能察覺，但曾國藩卻很清醒。

他在大功告成后，上報有功人員名單時，位列第一的不是他弟弟，寫的是湖廣總督官文，“六月，克復(fù)江寧，曾國藩奏捷，推官文列名疏首”(《清史稿》)。官文主要是在后勤方面做了些工作，“征兵籌餉，接濟(jì)東征”，但有一點很重要：官文是滿人。曾國藩還列了一系列有功人員，竭力淡化曾國荃的“頭功”。

接下來，曾國藩又主動要求裁撤湘軍，“奏準(zhǔn)裁撤湘軍兩萬五千人”。不僅裁軍，還讓曾國荃解甲歸田，他給這個容易沖動的弟弟寫信說：“金陵克復(fù)，兄弟皆當(dāng)引退，即以此為張本也�！�

但此時曾國荃已被封為江西巡撫，正處于人生之巔峰，感覺多好啊，沒聽曾國藩的，看到老弟沒有反應(yīng)，曾國藩立即又寫了一封信，言辭很嚴(yán)厲：“自古握兵柄而兼竊利權(quán)者，無不兇于國而害于家，弟雖至愚，豈不知遠(yuǎn)權(quán)避謗之道?”他同時奏請朝廷，以曾國荃病情嚴(yán)重為由，請求將他開缺回籍。

曾國藩在兄弟中有崇高的威望，曾國荃只能回湘鄉(xiāng)老家了，老兄勉勵他“百戰(zhàn)歸來再讀書”，他當(dāng)然悶悶不樂，但是，一度沸反盈天的批評譴責(zé)已經(jīng)平息下去了。

不要讓自己和家人處于盈滿狀態(tài)，以免招禍——這是曾國藩的智慧。他在一封家書中曾寫道：

“余謂天之概無形，仍假手于人以概之�；羰嫌瘽M，魏相概之，宣帝概之；諸葛恪盈滿，孫峻概之，吳主概之。待他人之來概而后悔之，則已晚矣。吾家方豐盈之際，不待天之來概，吾與諸弟當(dāng)設(shè)法先自概之。”

即將盈滿怎么辦?“自概”。“概”引申為刮平、削平之義。管子說：“釜鼓(古代容器)滿則人概之，人滿則天概之�！比萜鳚M了，人就用“概”去削平、刮掉一些，使之不溢滿出來。這是“人概”。同理，人滿了，天會借別人的手來概。曾國藩認(rèn)為，“天道惡盈”，與其等老天爺假借他人之手來收拾，不如自己先動手。

他信中所說的“霍氏”即霍光，西漢末年的權(quán)臣，與三國時吳國的諸葛恪一樣，都是權(quán)傾一時、炙手可熱的人物，卻不懂收斂、不知進(jìn)退，盈滿之際，大禍臨頭。

如何自概?曾國藩的辦法是清、慎、勤、廉、謙、勞，即清白、謙虛、謹(jǐn)慎、清廉、勤勞。簡而言之，他的“自概之道”，就是自律的智慧。

04

唐浩明在《冷月孤燈·靜遠(yuǎn)樓讀史》一書中，有一章節(jié)叫《強者性格與求闕心態(tài)》。

他寫道：“古往今來，在軍政舞臺上活躍著的人物，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強者性格，而且這些強悍者又大多是強到底硬到頭的角色。但同樣身為軍政首領(lǐng)，曾國藩卻既具強悍氣勢，又藏求闕心態(tài)。在這個舞臺上，如曾氏者并不多見�！�

毫無疑問，曾國藩是一個強者，否則絕不可能以一介書生的身份，率領(lǐng)由血性儒生和淳樸農(nóng)夫組成的軍隊，在亂世如麻中崛起，挺過一次次打擊，最終成為輝煌傳奇的主角。曾國藩為后人津津樂道的是他《挺經(jīng)》，“打掉牙和血吞”，堅持就是勝利。這完全是強者的性格。

強者求闕，大為不易。弱者求闕，是一種自我安慰；強者求闕，卻是對自己的一種戰(zhàn)勝。

強者擁有太多資源太大權(quán)力太高地位太爆棚的自信心和太多人的恭維，也面臨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誘惑，有時認(rèn)不清自己，自我膨脹，驕縱放肆，“老子天下第一”，是經(jīng)常的事。

曾國藩也經(jīng)歷“求闕”從理論到實踐的過程。起初在長沙奉命辦團(tuán)練時，書生意氣，驕傲清高，過于強勢，誰都不放在眼里，手法簡單粗暴，狠辣嗜殺，還沒跟太平軍打仗，就落下了一個“曾剃頭”的綽號，結(jié)果在長沙城里四處樹敵，得罪了綠營，也得罪了官場，實在撐不下去了，才去了衡陽。

后來打仗，打出了一些名氣，卻得罪了更多的人，處處有人掣肘，尤其是出湘進(jìn)入江西境內(nèi)作戰(zhàn)后，江西一省官員都與他針鋒相對，那個憋屈啊，他曾這么描述湘軍在江西的日子：“士饑將困，窘若拘囚，群疑眾侮，積淚漲江……”眼淚多得如滔滔江水了。

正痛苦不堪的時候，他的父親過世了，他當(dāng)即上疏要求回家守孝，不等皇帝回復(fù)，把軍隊拋在江西，徑直回了湖南老家，一時輿論大嘩，朋友們都在批評他�；实圩匀徊辉剩�他又上疏訴苦，其實存了討價還價之心，希望皇帝出面幫他脫困。但當(dāng)時正值天京內(nèi)訌，太平軍元氣大傷，皇帝回復(fù)說：既然如此，你就在家里待著，守孝三年再說。這其實就是把曾國藩給廢了。

那段時間在湘鄉(xiāng)，是曾國藩人生最痛苦的一個階段，舉動大異常態(tài)，整日生悶氣，“心殊憂郁”，動不動就罵人，但痛苦過后，開始反思，思索什么是真正的不只是停留在理論層面的“求闕”，他自稱為“大悔大悟”。

復(fù)出時，他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不再鋒芒畢露，變得和氣謙虛。但這并不意味著他變成了一個“官油子”，他仍然是律己甚嚴(yán)的曾國藩，只是悟出了什么是“強者求闕”，自控力更強了。

前些年有本叫作《自控力》的書賣得很好，作者是美國健康心理學(xué)家凱利·麥格尼格爾博士，這本書講了自控力的秘密，闡述了人們?yōu)楹螘�在誘惑面前屈服，以及怎樣才能抵擋誘惑。例如，有一節(jié)叫作《大腦的彌天大謊：為什么我們誤把渴望當(dāng)作幸福?》。曾國藩若讀到這一節(jié)，肯定引為知音。

事實上，完全可以把《曾國藩家書》，當(dāng)作中國文言文版的《自控力》。自控力完全可以通過訓(xùn)練來獲得，曾國藩的超強自控力，是通過作為儒家學(xué)者近乎殘酷的自我修煉完成的，他律己甚嚴(yán)，堅持每日反省，甚至到了今人難以理解的程度，例如，他在一次日記中寫道：

“昨日夢人得利，甚至艷羨，醒后痛自懲責(zé)，謂好利之心至形諸夢寐，何以卑鄙若此!”

夢是人的潛意識深處的反映，曾國藩連自己潛意識中的貪欲都不寬恕，完全是心靈苦修了。

他“求闕”，是針對身外之物，比如財富、地位、官職、名利，對于自身人格，他是追求完美的。

唐浩明寫道：“細(xì)細(xì)揣摩曾氏的求闕心態(tài)，其主要目的是針對‘貪欲’而來的。

的確，強者最難戰(zhàn)勝的，就是貪欲——機會越多，欲念愈強。

天津教案

05

歷史真的跟曾國藩開了一個大玩笑，讓他真實體驗到了“花全開月已圓”之后的感覺。過山車一般的感覺。

同治七年(1868年)，名滿天下的曾國藩改任直隸總督，上任一年多，就遇到棘手事：天津教案。歷史已有公認(rèn)：天津教案是中國近代史上一次重大的中外文化、宗教、外交沖突事件，當(dāng)時洋人飛揚跋扈，國人群情激憤，誤會無法解開，最終失控。曾國藩受命前來天津解決此事時，外國軍艦已開到天津。

他的一世英名，差點全毀在天津。前后比較很復(fù)雜，簡單來說，對天津教案最應(yīng)該負(fù)責(zé)任的滿人崇厚，自己脫身而去，卻挖了個坑，把曾國藩給埋了。這里面有激烈的官場斗爭，也離不開當(dāng)時中國恥辱的弱國地位。

曾國藩一時被視為“老賣國賊”，被推到國人唾罵、皆曰可殺的悲慘境地。連那個王闿運，也寫信來罵他。曾國藩一生最重名聲，可見此事對他打擊之大。一年多時間后，沒有人再責(zé)罵他了，但他也已燈枯油干，很快就去世了。

他一生“求闕”，努力“自概”，卻無法逆轉(zhuǎn)當(dāng)時中國貧弱、官場黑暗的大環(huán)境。

今天再看曾國藩，他有他的局限性，后人也無法超越當(dāng)時歷史去評判他。但今天“曾國藩熱”仍在持續(xù)，亦足見他的精神價值所在，尤其是“求闕”之心與對“花未全開月未圓”境界的追求，對今天很多人來說，都是清醒劑，時刻在警醒：要學(xué)會管理自己的欲望，切莫得意而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