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學(xué)習(xí)過元好問的《論詩三十首》,其實元好問還有《論詩三首》,其中提到了作詩需要押走出去打開眼界,才能寫出理想的作品。
一、江山放眼更超然第一首詩云:
坎井鳴蛙自一天,江山放眼更超然。
情知春草池塘句,不到柴煙糞火邊。
這一首的主題在第二句:江山放眼更超然。意思是作詩要眼界放寬,看到江山之大,下筆也超凡脫俗。
坎井鳴蛙自一天,不能像井底之蛙那樣,只看到眼前的一點點事情就自鳴得意。
坎井,淺井,亦作“埳kǎn井”,坎井鳴蛙,淺井里鳴叫的青蛙,比喻見識短淺之人。出自《莊子·秋水》:
“子獨不聞夫埳井之鼃(wā同蛙)乎?謂東海之鱉曰:‘吾樂與!出跳梁乎井干之上……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樂,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時來入觀乎!’”
情知春草池塘句,不到柴煙糞火邊。要知道謝靈運寫“池塘生春草”這種妙句,可不是躲在柴煙糞火旁能夠想到的。
柴煙糞火邊,表示詩人拘束于柴米油鹽等生活瑣碎之事中,看不到更廣闊的天地。
老杜《戲為六絕句》中,也有類似的表述:
或看翡翠蘭苕上,未掣鯨魚碧海中。
翡翠戲蘭苕,指鳥兒們戲于蘭花之間。有點像坎井鳴蛙(井蛙更偏向于見識短),表示他們的作品詩境狹小,沒有掣鯨于碧海之中的宏大的氣魄。
二、詩腸搜苦白頭生第二首詩云:
詩腸搜苦白頭生,故紙塵昏枉乞靈。
不信驪珠不難得,試看金翅擘滄溟。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元好問在《論詩三十首》第十一首寫道:
眼處心聲句自神,暗中摸索總非真。畫圖臨出秦川景,親到長安有幾人?
第二十九首寫道:
池塘春草謝家春,萬古千秋五字新。傳語閉門陳正字,可憐無補(bǔ)費精神。
這兩首詩,可以和《論詩三首》前兩首互為補(bǔ)充。
井底之蛙,見識短淺。整日里埋首故紙堆中,紙上談兵、暗中摸索,又如何探驪得珠呢?
不過也不能太較真,范仲淹未到岳陽樓,卻寫出了千古名篇《岳陽樓記》。古人又那么多的題畫詩,當(dāng)然無須親眼見到實景。
詩人筆下虛實相間,眼前有景,畫中有景,心中有景,夢中有景,都不耽誤作詩。
但是沉迷于書本,閉門覓句,不去張眼看世界,詩中就會缺少真實感,缺少事業(yè)與生活的氣息。也容易固步自封,缺少創(chuàng)新。
三、莫把金針度與人第三首詩云:
暈碧裁紅點綴勻,一回拈出一回新。
鴛鴦繡了從教看,莫把金針度與人。
鴛鴦繡了從教看,莫把金針度與人,借用了前人的詩句。北宋僧人釋清遠(yuǎn)偈頌中寫道:
萬樣千般誰運為,空谷之聲隨應(yīng)出。鴛鴦繡了任君看,不露金針太綿密。
北宋另一個僧人釋德洪《與韓子蒼六首》也用了這個典故:
但識綱宗無實法,為君拈卻眼中塵。
鴛鴦繡出從教看,莫把金針度與人。
唐朝大詩人白居易有《白氏金針詩格》傳世:
居易貶江州,多游廬山,宿東西二林,酷愛于詩。有《閒吟》云: 自從苦學(xué)空門法,銷盡平生種種心。惟有詩魔降未得,每逢風(fēng)月一閒吟。 自此,味其詩理,撮其體要,為一格目,曰《金針集》。喻其詩病而得針醫(yī),其病自 除。詩病最多,能知其病,詩格自全也。金針列為門類,示之后來,庶覽之者猶指南 車,而坦然知方矣。
白居易被貶謫到江州,沒事都作詩。后來他研究了作詩之法,寫出《金針集》。意思是,作詩的時候,如果出現(xiàn)詩病,需要用金針來治療。因此,這個金針就如同指南針,指出了學(xué)詩人的方向。
暈碧裁紅點綴勻,一回拈出一回新,女子裁剪暈染布料,用金針繡出美麗的花紋,每一次入手都有新的圖案呈現(xiàn)出來。
鴛鴦繡出從教看,莫把金針度與人。鴛鴦修好了,隨便給人看,但是金針可不輕易給人,裁剪針繡的手藝,不會隨便傳授。
即,授人以魚,不可授人以漁。
這有點像西方人,他們過著薪水高、假期多、福利好的生活,就是因為掌握并且封鎖了高利潤科技的原因。
假如技術(shù)被我們掌握了,他們連魚骨頭也吃不上了。
結(jié)束語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寫道: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yōu)劣!凹(xì)雨魚兒出,微風(fēng)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fēng)蕭蕭”!皩毢熼e掛小銀鉤”何遽不若“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也。
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
可作為前兩首詩的一種參考。境界有大小,不分優(yōu)劣。井蛙也是歌者,苦吟也有佳句。不過,李煜到了亡國后,其“眼界始大,感慨遂深”?梢娎铎暇辰绱笮〉淖兓,和經(jīng)歷有關(guān),井蛙、苦吟詩人,有其局限。
第三首詩說,不可以輕易告訴別人作詩的法門,其實前兩首已經(jīng)在透漏玄機(jī)了。好的老師,只有見了好的學(xué)生,才有金針度人的沖動吧。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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