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熙寧初年,在一次春季祭天大典上,按照慣例,大典完成后要賞賜群臣(類似現(xiàn)在的年終獎)。
可是,宋神宗的國庫比他的臉還干凈。
大宋很缺錢!宋神宗愁得不行,最后決定耍賴:
同志們,去年是形勢嚴峻的一年,也是不平凡的一年。真沒錢了,年終獎就不發(fā)了。
眼見大宋頹勢日復一日,宋神宗一拍腦袋,找來了兩位粉絲超千萬的頂流大V王安石和司馬光來獻計獻策:
兩位愛卿別客氣,都來想想轍吧,等國家有錢了,我給你倆漲工資。
孰料,“拗相公”和“缸哥”上演了一出“巔峰對決”:一個堅持要變法,一個堅持“祖宗之法不可變”,吵得不可開交。粉絲也在身后添油加醋。
宋神宗懵了。好啊你們兩個,居然不按我的套路出牌,豈有此理,都送你倆去西夏戍邊算了。
這時,一位輕易不動聲色的老臣出場了,他看出了皇帝的煩憂,站在了小王這一邊:
皇上啊,小王出身根正苗紅,那眼神目光似閃電,吵架嗓門也比小馬大,我看他行。
一錘定音。王安石開啟了轟轟烈烈的變法,司馬光則黯然離開京城。
這位老臣是誰呢?他便是和韓琦、司馬光、韓世忠等并列南宋昭勛閣24功臣的曾公亮。
漢有麒麟閣、唐奉凌煙閣、清建紫光閣,宋代便是這昭勛閣了。供奉的都是歷朝歷代對王朝有重大功績的臣子,由皇帝欽定,可見地位之高。
然而,在這個榜單中,并沒有范仲淹、歐陽修、蘇軾、王安石等我們耳熟能詳?shù)拇笕宋铩?/p>
曾公亮的文名看似并不響亮,留下來的詩作也不多,幾乎完全無法與之匹敵。
然而,他的一首《宿甘露寺僧舍》卻大氣磅礴,那意境和胸懷,別有一番風景:
枕中云氣千峰近,床底松聲萬壑哀。
要看銀山拍天浪,開窗放入大江來。
那年,詩人還比較年輕,他從繁華的京師來到了清幽的甘露寺。
甘露寺為江南名剎,居山臨江,林木蒼翠,是觀長江的絕佳場所。
夜深了,詩人還是睡不著。
感覺枕頭仿佛有一點點濕潤,好像此時正躺在云峰之間。
長江的波濤聲就像松樹被風吹動發(fā)出的聲音,此時此刻就在床底下轟轟作響。
如果想要看那沖天的巨浪,只要打開窗戶,那波濤洶涌的長江水就會滾滾而來。
長江,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從古至今養(yǎng)育了無數(shù)中華兒女,也見證了許多歷史。
詩人身處甘露寺,心中仿佛回想起了那些壯闊的歷史,便情不自禁的將其付諸筆端。
而我們的思緒飛到了千里之外,也感受到了長江波濤洶涌的江水,和無限的生命力。
這首詩的語言看似明白如話,樸實無華,卻完全不輸杜甫的“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楊慎的“滾滾長江東逝水”等寫長江的名篇。
全詩氣勢挺拔,霸氣十足,以小見大,想象瑰奇,意象飛動。于想象中,將長江的開闊雄渾同自己的豪邁胸襟,不著痕跡地融為一體。
古人云:言為心聲,字為心畫。想必那時候的詩人,確實像他多年后支持的王安石那樣,即使面對千峰萬壑、滔天巨浪,也希圖乘風破浪。
據(jù)說,他早年時確實宅心仁厚、慷慨仗義。
布衣時,他曾遇到一位商人因破產(chǎn)而不得不賣女抵債,父女分別之時的哭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是,他慷慨籌錢4萬托朋友救濟這對父女。當商人率女來道謝時,他已“去三日矣!
也許,在當時不僅是意氣使然,更是他堅信自己的未來是要站在潮頭執(zhí)掌大江的人,區(qū)區(qū)4萬錢不過是大江之側的水滴罷了。
事實上,他一路高升,確實做到了宰相之位。
只是,當這一路見過了千山萬壑之后,他已經(jīng)慢慢將雄心壯志收起,開始小心翼翼地應對各種滔天巨浪。
正如王小波在《黃金時代》里說的: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
于你,于我,于曾公亮皆是如此。
眾所周知,北宋最大的爭端便是圍繞王安石變法的朝堂爭斗,朝中大臣無不受其影響。
或贊同支持,或反對掣肘,隨之而來的就是或貶或升,榮辱轉瞬間,烏煙瘴氣,不忍直視。
但曾公亮卻能置身事外,這滔天的巨浪,他是連羽毛都未沾上一滴水。
在當時,即使是四朝元老的文彥博都為此四下四上,折騰地夠嗆,而曾公亮卻如不倒翁般屹立朝堂,全無貶謫之災,令人驚嘆。
早年,王安石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方能施行改革;但隨著形勢的發(fā)展,他與“拗相公”早已漸行漸遠。
有人說他八面玲瓏,有人批評他身為宰相卻不能糾正補弊。
這批評他的人便是蘇軾。
蘇軾正直耿介、才高八斗,雖有千載之名,生前卻一世坎坷。
曾公亮深受皇帝倚重,配享昭勛閣,一生官運通達,乃國之重臣,聲名及后世影響力卻遠不及蘇軾。
皇帝評價他:公亮謹重周密,內(nèi)外無間,受遺輔政,有始有卒,可方漢張安世。
可見他的性格,是與蘇軾截然不同的。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運籌帷幄,從不輕言,在穩(wěn)定大局上,做出過貢獻。
然而,另一方面,這也造成了朝堂“老鳳池邊蹲不去,餓烏臺上噤無聲”的局面。
他已經(jīng)被現(xiàn)實捶打成了一頭老牛,于驚濤駭浪中,穩(wěn)居相位而不倒,靠的是謹慎小心、能忍則忍。
后來的他,更變成了“性吝嗇,殖貨至鉅萬”之人,且“歌舞沈日夜”。
早年的豪邁與慷慨已經(jīng)不復存在,面對風云變幻的朝局,永遠只能做個情緒穩(wěn)定的成年人。
人前不能流露半分疲累,內(nèi)心卻早已干如河床,只敢在名利和聲色場中稍息半刻,來遮掩那份彷徨。
他得到了蘇軾無法企及的優(yōu)裕生活,失去的卻是一顆曾經(jīng)千峰萬壑的雄心。
其實,他和蘇軾同樣寂寞。
他的心境是你,是我,是曾經(jīng)山呼海嘯,終究平息在茫茫人海。
若有來生,你會選擇成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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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聲明】本文內(nèi)容來源于:詩詞世界。作者:袁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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