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麥凱格(1910—1996),英國最優(yōu)秀的現(xiàn)代詩人之一。先后出版過十多部詩集,計(jì)有《遙遠(yuǎn)的距離》、《內(nèi)在的眼睛》、《飄行中的燈》、《一棵樹上的指環(huán)》等。1970年他與亞歷山大·斯科特合編了《當(dāng)代蘇格蘭詩選》。
夏日農(nóng)場稻秸像馴服的閃電亂躺在草叢里
歪歪斜斜掛在灌木樹籬上。綠得像玻璃
馬槽里水在發(fā)光。
九只鴨子排成筆直的兩行搖擺著游過。
一只母雞睜開一只眼不知在看什么,
然后下意識地啄了一下。從空寂的天上
落下一只燕子,閃過
谷倉,又縱身飛進(jìn)高懸蔚藍(lán)的天空。
什么也不想,我躺在涼爽、柔軟的草叢中,
擔(dān)心哪里會突然冒出一個思想,抓住我——
就像這只長著盤形面孔的蚱蜢
舒展開大腿,發(fā)現(xiàn)自己在空中。
我之下的我,一摞我穿成一串
懸在時間上面,用一只形而上的手
揭開農(nóng)場像揭開一只蓋,看見
農(nóng)場里面的農(nóng)場,中央坐著我。
碇泊月亮咸味的光環(huán)中
輕舟盲目地點(diǎn)頭。
它撓明亮的水面
打碎光線虛假的網(wǎng)中
自己的影子。
銹鐵鏈向前爬去,
被地上的草叢系住。
兩柄槳,濕漉漉浸透
從天上竊來的甜水,斜依
在廢蝦籃旁。
難以游動的魚漂——
獵狗獺的鼻子。
文雅的牡蠣捕捉者
慌亂奔跑的紅色的腿,
對著它大喊、尖叫、詛咒。
潮汐漫不經(jīng)心地晃動
深深吸氣。尖聲尖氣的海藻
掙扎著想與它親吻;
水的皮膚在閃光;
濃厚的油脂在海面上浮游。
整夜,在它的馬廄里
輕舟撓著明亮的水面,
不安靜的賽馬
等待跳越障礙。
畫廊里的美少女有蔬菜的靜物畫
和注視它的你
那么地靜。
那靜物畫中的種種色彩
以其自身存在的強(qiáng)度
震顫。
假如沒有光
它們又能怎樣?
陌生人,我喜歡你
如此靜靜地站立
在你攜帶著的
光的強(qiáng)度里。
(傅浩譯)
接近結(jié)束你可知道,還有種種
殘酷對待我的方法
你還沒有
試過?
你厭倦了這游戲了么?
或者說你開始,剛剛開始
想護(hù)理
我病痛的愛?
我是個男人
內(nèi)心卻有一殘疾者。
他痛苦難忍,我情愿殺死他,
假如我敢的話。
(傅浩譯)
探視時間醫(yī)院的氣味
梳著我的鼻孔,
它們煽動著
穿過綠色和黃色的走廊。
一具尸體似的東西
被推進(jìn)電梯,朝天升去
而消失。
我不要感覺,我不要
感覺,直到
我不得不。
護(hù)士們輕盈、快捷地走著,
這兒、上樓、下樓、那兒,
她們的纖腰奇跡般地
運(yùn)載著有那么多痛苦、那么
多死亡的負(fù)擔(dān),她們的眼睛
依然清澈。
七號病房。她躺在
白色的遺忘之洞穴中。
一只枯萎的手
在它的莖上抖顫。眼皮沉重得
抬不起來,眼球在后面
轉(zhuǎn)動。一條褪色的
胳膊上釘著一枚玻璃獠牙
不是在咬嚙而是在給予。
在她和我之間
距離皺縮直到無間,
只剩下痛苦的距離,她和我
都無法跨越。
她沖著她那白洞穴中的這
黑影笑了一笑;
后者笨拙地站起
在一陣陣鐘聲環(huán)形蕩漾的音波中
暈乎乎地走掉,漸漸模糊
卻不縮小,身后只留下
將不會被閱讀的書
和無結(jié)果的水果。
(傅浩譯)
朱麗婭姨媽朱麗婭姨媽說蓋爾語
聲音很大,語速太快。
我沒法回答她——
聽不懂她說什么。
她穿男人的靴子,
假如她穿鞋的話。
我能看見她強(qiáng)壯的腳
沾著泥炭,蹬著紡車的踏板
她的右手奇跡般地
從空中抽出紗線。
只有在她家,
我曾在夜晚躺進(jìn)
一個箱床
絕對的黑暗里
聆聽蟋蟀的友善。
她是水桶和一疊荷葉般
涌進(jìn)去的水。她是風(fēng)
濕潤地灌進(jìn)房子的四周。
她是褐色的雞蛋,黑裙
她是在茶壺里
積攢三分小硬幣的人。
朱麗婭姨媽說蓋爾語
嗓門很大,語速飛快。
等到我學(xué)會了一點(diǎn),
她已經(jīng)安靜地躺在
拉斯肯泰爾砂土的墓地
那絕對的黑暗里。
但我還能聽見她,用海鷗的嗓音
歡迎我,穿過
泥炭渣和馬鈴薯的一百碼地
氣呼呼的,氣鼓鼓的
因?yàn)橛刑鄦栴}
沒得到回答。
詩每一塊石頭下都有一個啼哭的嬰兒
你走著,像一只勇敢的船繞潮汐三周。
你在海中央哭,在漁船的側(cè)畔
誘惑沙渚,用粉筆般的手指
在防波堤和沐浴者的身旁
涂劃一些愚蠢的夢。青苔紅的
綠的無邊帽俯身溫柔地?fù)嵛繈雰旱淖?/p>
而海在臂彎里搖蕩月亮
海員們和著漁舟上的搖船曲擺動身體。
但寂靜的淚珠如煙般升起,
浮沫是憂傷的閃電,其它的地球
搖蕩這一個多么奇怪,扎進(jìn)太陽的咽喉。
王恩衷譯
中間深夜,聽沒有拍打聲的房間里,
滴水的拍打聲。
聽腳步聲自然地走來
永遠(yuǎn)停在門口。在一間空屋子里的床上,
聽枕畔有人說“ 喂”。
一根麥秸在火中淫舞。
我的手把它的犁過這塊白色的田地。
我的頭在一種輻射的光芒中看一把椅子
漸漸完成它的意義。一幀掛在墻上的
掙扎著想扎進(jìn)地球的中心。
無邊的潮汐漫過一切。我的指節(jié)
是小小的旋渦。我向一旁流去。
屋子的根在抽緊。火的聲音
在黑煤中爆響,是一臺戲。
我的腳搖擺著,因?yàn)槲业男倪@么說。
事物怎能停止?遠(yuǎn)處傳來三聲飽滿的喝彩。
握下手,別忘記?
目光把自己塞進(jìn)一只眼睛,小麥塞進(jìn)
火之耙:都是一種相應(yīng)
遮掩真理,產(chǎn)生真理。
王恩衷譯
書蟲我翻開一朵玫瑰的
第二卷
發(fā)現(xiàn)它說的,逐字逐句,
跟第一卷一樣。
大海的波浪
使我厭煩,令我厭倦;
為什么他們不分
段落?
我凝望夜空
從中什么也讀不出——
那些黑色的書頁
根本沒有字。
但我愛松樹的
哥特字體
和池水上陽光的
花體字。
還有櫻桃花瓣——
他們匯成一首抒情曲,我欣賞
它們的漸降調(diào)。
可是奇怪,妞兒,我多想
從包羅萬象的圖書館回來
癡望,癡望
你這本合上的書。
何時你會向我打開
給我指示愛的字典里
所有難字的
意義呢?
(傅浩譯)
在他死后結(jié)果
他扔出的炸彈
豎起了建筑物:
他噴出的酸液
痛苦地打開了
盲人之眼。
漁夫
從他污染的水中
拖出得獎的魚。
我們吃驚地坐著
享受他種植的
邪惡詞語的陰影
政府下令
每到他生日
大家要觀看
兩分鐘的地獄。
(馬永波 譯)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尋找光明。讀睡詩社創(chuàng)辦于2015年11月16日,詩社以“為草根詩人發(fā)聲”為使命,以弘揚(yáng)“詩歌精神”為宗旨,即詩的真善美追求、詩的藝術(shù)創(chuàng)新、詩的精神愉悅。現(xiàn)已出版詩友合著詩集《讀睡詩選之春暖花開》《讀睡詩選之草長鶯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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